你的位置: 云唐句网   >   诗词   >   古文典籍   >   史部   >   正史类   >   魏书   >   卷四十七

卷四十七

刘昶 萧宝夤 萧正表

刘昶,字休道,义隆第九子也。义隆时封义阳王。兄骏以为征北将军、徐州刺 史、开府。及骏子子业立,昏狂肆暴,害其亲属,疑昶有异志。昶闻甚惧,遣典签 虞法生表求入朝,以观其意。子业曰:“义阳与太宰谋反,我欲讨之,今知求还, 甚善。”又屡诘法生:“义阳谋事,汝何故不启?”法生惧祸,走归彭城。昶欲袭 建康,诸郡并不受命。和平六年,遂委母妻,携妾吴氏作丈夫服,结义从六十余人, 间行来降。在路多叛,随昶至者二十许人。

昶虽学不渊洽,略览子史,前后表启,皆其自制。朝廷嘉重之,尚武邑公主, 拜侍中、征南将军、驸马都尉,封丹阳王。岁余而公主薨,更尚建兴长公主。

皇兴中,刘彧遣其员外郎李丰来朝,显祖诏昶与彧书,为兄弟之戒。彧不答, 责昶以母为其国妾,宜如春秋荀对楚称外臣之礼。寻敕昶更与彧书。昶表曰: “臣植根南伪,托体不殊,秉旄作牧,职班台位。天厌子业,夷戮同体,背本归朝, 事舍簪笏。臣弟彧废侄自立,彰于遐迩。孔怀之义难夺,为臣之典靡经,棠棣之咏 可修,越敬之事未允。臣若改书,事为二敬;犹修往文,彼所不纳。伏愿圣慈,停 臣今答。”朝廷从之。拜外都坐大官。公主复薨,更尚平阳长公主。

昶好犬马,爱武事。入国历纪,犹布衣皁冠,同凶素之服。然呵詈童仆,音杂 夷夏。虽在公坐,诸王每侮弄之,或戾手啮臂,至于痛伤,笑呼之声,闻于御听。 高祖每优假之,不以怪问。至于陈奏本国事故,语及征役,则能敛容涕泗,悲动左 右。而天性褊躁,喜怒不恆,每至威忿,楚朴特苦,引待南士,礼多不足,缘此人 怀畏避。

太和初,转内都坐大官。及萧道成杀刘准,时遣诸将南伐,诏昶曰:“卿识机 体运,先觉而来。卿宗庙不复血食,朕闻斯问,矜忿兼怀。今遣大将军率南州甲卒, 以伐逆竖,克荡凶丑,翦除民害。氛秽既清,即胙卿江南之土,以兴蕃业。”乃以 本将军与诸将同行。路经徐州,哭拜其母旧堂,哀感从者。乃遍循故居,处处陨涕, 左右亦莫不辛酸。及至军所,将欲临陈,四面拜诸将士,自陈家国灭亡,蒙朝廷慈 覆,辞理切至,声气激扬,涕泗横流,三军咸为感叹。后昶恐雨水方降,表请还师, 从之。又加仪同三司,领仪曹尚书。于时改革朝仪,诏昶与蒋少游专主其事。昶条 上旧式,略不遗忘。

高祖引见于宣文堂,昶启曰:“臣本国不造,私有虐政,不能废昏立德,扶定 倾危,万里奔波,投廕皇阙,仰赖天慈,以存首领。然大耻未雪,痛愧缠心。属逢 陛下厘校之始,愿垂曲恩,处臣边戍,招集遗人,以雪私耻。虽死之日,犹若生年。” 悲泣良久。高祖曰:“卿投诚累纪,本邦湮灭,王者未能恤难矜灾,良以为愧。出 蕃之日,请别当处分。”后以昶女为乡君。

高祖临宣文堂,见武兴王杨集始。既而引集始入宴,诏昶曰:“集始边方之酋, 不足以当诸侯之礼。但王者不遗小国之臣,况此蕃垂之主,故劳公卿于此。”昶对 曰:“陛下道化光被,自北而南,故巴汉之雄,远觐天阙。臣猥瞻盛礼,实忻嘉遇。” 高祖曰:“武兴、宕昌,于礼容并不闲备,向见集始,观其举动,有贤于弥承。” 昶对曰:“陛下惠洽普天,泽流无外。武兴蕞尔,岂不食椹怀音。”

又为中书监。开建五等,封昶齐郡开国公,加宋王之号。十七年春,高祖临经 武殿,大议南伐,语及刘、萧篡夺之事,昶每悲泣不已。因奏曰:“臣本朝沦丧, 艰毒备罹,冀恃国灵,释臣私耻。”顿首拜谢。高祖亦为之流涕,礼之弥崇。萧赜 雍州刺史曹虎之诈降也,诏昶以兵出义阳,无功而还。

十八年,除使持节、都督吴越楚彭城诸军事、大将军,固辞,诏不许,又赐布 千匹。及发,高祖亲饯之,命百僚赋诗赠昶,又以其《文集》一部赐昶。高祖因以 所制文笔示之,谓昶曰:“时契胜残,事钟文业,虽则不学,欲罢不能。脱思一见, 故以相示。虽无足味,聊复为笑耳。”其重昶如是。自昶之背彭城,至是久矣。其 昔斋宇山池,并尚存立,昶更修缮,还处其中。不能绥边怀物,抚接义故,而闺门 喧猥,内外奸杂,前民旧吏,莫不慨叹焉。豫营墓于彭城西南,与三公主同茔而异 穴。发石累之,坟崩,压杀十余人。后复移改,为公私费害。

高祖南讨,昶候驾于行宫,高祖遣侍中迎劳之。昶讨萧昭业司州,虽屡破贼军, 而义阳拒守不克,昶乃班师。十九年,高祖在彭城,昶至入见。昶曰:“臣奉敕专 征,克殄凶丑,徒劳士马,久淹岁时,有损威灵,伏听斧钺。”高祖曰:“朕之此 行,本无攻守之意,正欲伐罪吊民,宣威布德,二事既暢,不失本图。朕亦无克而 还,岂但卿也。”

十月,昶朝于京师。高祖临光极堂大选。高祖曰:“朝因月旦,欲评魏典。夫 典者,为国大纲,治民之柄。君能好典则国治,不能则国乱。我国家昔在恆代,随 时制作,非通世之长典。故自夏及秋,亲议条制。或言唯能是寄,不必拘门,朕以 为不尔。何者?当今之世,仰祖质朴,清浊同流,混齐一等,君子小人,名品无别, 此殊为不可。我今八族以上,士人品第有九,九品之外,小人之官,复有七等。若 苟有其人,可起家为三公。正恐贤才难得,不可止为一人,浑我典制。故令班镜九 流,清一朝轨,使千载之后,我得仿像唐虞,卿等依俙元、凯。”昶对曰:“陛下 光宅中区,惟新朝典,刊正九流为不朽之法,岂唯仿像唐虞,固以有高三代。”高 祖曰:“国家本来有一事可慨。可慨者何?恆无公言得失。今卿等各尽其心。人君 患不能纳群下之谏,为臣患不能尽忠于主。朕今举一人,如有不可,卿等尽言其失; 若有才能而朕所不识者,宜各举所知。朕当虚己延纳。若能如此,能举则受赏,不 言则有罪。”

及论大将军,高祖曰:“刘昶即其人也。”后给班剑二十人。二十一年四月, 薨于彭城,年六十二。高祖为之举哀,给温明秘器、钱百万、布五百匹、蜡三百斤、 朝服一具、衣一袭,赠假黄钺、太傅、领扬州刺史,加以殊礼,备九锡,给前后部 羽葆鼓吹,依晋琅邪武王伷故事,谥曰明。

昶适子承绪,主所生也。少而尪疾。尚高祖妹彭城长公主,为驸马都尉。先昶 卒,赠员外常侍。

长子文远,次辉,字重昌。并皆疏狂,昶深虑不能守其爵封。然辉犹小,未多 罪过,乃以为世子,袭封。正始初,尚兰陵长公主,世宗第二姊也。拜员外常侍。 公主颇严妒,辉尝私幸主侍婢有身,主笞杀之。剖其孕子,节解,以草装实婢腹, 裸以示辉。辉遂忿憾,疏薄公主。公主姊因入听讲,言其故于灵太后,太后敕清河 王怿穷其事。怿与高阳王雍、广平王怀奏其不和之状,无可为夫妇之理,请离婚, 削除封位。太后从之。公主在宫周岁,高阳王及刘腾等皆为言于太后。太后虑其不 改,未许之,雍等屡请不已,听复旧义。太后流涕送公主,诫令谨护。正光初,辉 又私淫张陈二氏女。公主更不检恶,主姑陈留公主共相扇奖,遂与辉复致忿争。辉 推主堕床,手脚殴蹈,主遂伤胎,辉惧罪逃逸。灵太后召清河王怿决其事,二家女 髡笞付宫,兄弟皆坐鞭刑,徙配敦煌为兵。公主因伤致薨,太后亲临恸哭,举哀太 极东堂,出葬城西,太后亲送数里,尽哀而还。谓侍中崔光曰:“向哭所以过哀者, 追念公主为辉顿辱非一,乃不关言,能为隐忍,古今宁有此!此所以痛之。”后执 辉于河内之温县,幽于司州,将加死刑,会赦得免。三年,复其官爵,迁征虏将军、 中散大夫。四年,辉卒,家遂衰顿,无复可纪。

文远,历步兵校尉、前将军。景明初,为统军。在寿春,坐谋杀刺史王肃以寿 春叛,事发伏法。

有通直郎刘武英者,太和十九年从淮南内附,自云刘裕弟长沙景王道怜之曾孙, 赐爵建宁子,司徒外兵参军,稍转步兵校尉、游击将军,卒于河内太守。而昶不以 为族亲也。

萧宝夤,字智亮,萧鸾第六子,宝卷母弟也。鸾之窃位,封宝夤建安王。宝卷 立,以为车骑将军、开府,领石头戍军事。宝卷昏狂,其直后刘灵运等谋奉宝夤, 密遣报宝夤,宝夤许之。遂迎宝夤,率石头文武向其台城,称警跸,百姓随从者数 百人。会日暮,城门闭,乃烧三尚及建业城,城上射杀数人,众乃奔散。宝夤弃车 步走,部尉执送之,自列为人所逼,宝卷亦不罪责也。宝卷弟宝融僭立,以宝夤为 卫将军、南徐州刺史、改封鄱阳王。

萧衍既克建业,杀其兄弟,将害宝夤,以兵守之,未至严急。其家阉人颜文智 与左右麻拱、黄神密计,穿墙夜出宝夤。具小船于江岸,脱本衣服,著乌布襦,腰 系千许钱,潜赴江畔,蹑屩徒步,脚无全皮。防守者至明追之,宝夤假为钓者,随 流上下十余里,追者不疑,待散,乃度西岸。遂委命投华文荣。文荣与其从子天龙、 惠连等三人,弃家将宝夤遁匿山涧,赁驴乘之,昼伏宵行。景明二年至寿春之东城 戍。戍主杜元伦推检知实萧氏子也,以礼延待,驰告扬州刺史、任城王澄,澄以车 马侍卫迎之。时年十六,徒步憔悴,见者以为掠卖生口也。澄待以客礼。乃请丧居 斩衰之服,澄遣人晓示情礼,以丧兄之制,给其齐衰,宝夤从命。澄率官僚赴吊, 宝夤居处有礼,不饮酒食肉,辍笑简言,一同极哀之节。寿春多其故义,皆受慰唁, 唯不见夏侯一族,以夏侯同萧衍故也。改日造澄,澄深器重之。

景明三年闰四月,诏曰:“萧宝夤深识机运,归诚有道,冒险履屯,投命绛阙, 微子、陈韩亦曷以过也。可遣羽林监、领主书刘桃符诣彼迎接。其资生所须之物, 及衣冠、车马、在京邸馆,付尚书悉令预备。”及至京师,世宗礼之甚重。伏诉阙 下,请兵南伐,虽遇暴风大雨,终不暂移。

是年冬,萧衍江州刺史陈伯之与其长史褚胄等自寿春归降,请军立效。世宗以 宝夤诚恳及伯之所陈,时不可失,四年二月,乃引八座门下入议部分之方。四月, 除使持节、都督东扬南徐兗三州诸军事、镇东将军、东扬州刺史、丹阳郡开国公、 齐王,配兵一万,令且据东城,待秋冬大举。宝夤明当拜命,其夜恸哭。至晨,备 礼策授,赐车马什物,给虎贲五百人,事从丰厚,犹不及刘昶之优隆也。又任其募 天下壮勇,得数千人。以文智三人等为积弩将军,文荣等三人为强弩将军,并为军 主。宝夤虽少羁流,而志性雅重,过期犹绝酒肉,惨形悴色,蔬食粗衣,未尝嬉笑。 及被命当南伐,贵要多相凭托,门庭宾客若市,书记相寻,宝夤接对报复,不失其 理。

正始元年三月,宝夤行达汝阴,东城已陷,遂停寿春之栖贤寺。值贼将姜庆真 内侵,士民响附,围逼寿春,遂据外郭。宝夤躬贯甲胄,率下击之,自四更交战, 至明日申时,贼旅弥盛。宝夤以众寡无援,退入金城。又出相国东门,率众力战, 始破走之。当宝夤寿春之战,勇冠诸军,闻见者莫不壮之。七月,还京师,改封梁 郡开国公,食邑八百户。

及中山王英南伐,宝夤又表求征。乃为使持节、镇东将军、别将以继英,配羽 林、虎贲五百人。与英频破衍军,乘胜遂攻钟离。淮水泛溢,宝夤与英狼狈引退, 士卒死没者十四五。有司奏宝夤守东桥不固,军败由之,处以极法。诏曰:“宝夤 因难投诚,宜加矜贷,可恕死,免官削爵还第。”

寻尚南阳长公主,赐帛一千匹,并给礼具。公主有妇德,事宝夤尽肃雍之礼, 虽好合积年,而敬事不替。宝夤每入室,公主必立以待之,相遇如宾,自非太妃疾 笃,未曾归休。宝夤器性温顺,自处以礼,奉敬公主,内外谐穆,清河王怿亲而重 之。

永平四年,卢昶克萧衍朐山戍,以琅邪戍主傅文骥守之。衍遣师攻文骥,卢昶 督众军救之,诏宝夤为使持节、假安南将军、别将,长驱往赴,受卢昶节度。赐帛 三百匹,世宗于东堂饯之。诏曰:“萧衍送死,连兵再离寒暑。卿忠规内挺,孝诚 外亮,必欲鞭尸吴墓,戮衍江阴,故授卿以总统之任,仗卿以克捷之规,宜其勉欤?” 宝夤对曰:“仇耻未复,枕戈俟旦,虽无申包之志,敢忘伍胥之心?今仰仗神谋, 俯厉将帅,誓必拉彼奸勍,以清王略。圣泽下临,不胜悲荷。”因泣涕横流,哽咽 良久。于后,卢昶军败,唯宝夤全师而归。

延昌初,除安东将军、瀛州刺史,复其齐王。四年,迁抚军将军、冀州刺史。 及大乘贼起,宝夤遣军讨之,频为贼破。台军至,乃灭之。灵太后临朝,还京师。

萧衍遣其将康绚于浮山堰淮以灌扬徐。除宝夤使持节、都督东讨诸军事、镇东 将军以讨之。寻复封梁郡开国公,寄食济州之濮阳。熙平初,贼堰既成,淮水滥溢, 将为扬徐之患;宝夤于堰上流,更凿新渠,引注淮泽,水乃小减。乃遣轻车将军刘 智文、虎威将军刘延宗率壮士千余,夜渡淮,烧其竹木营聚,破贼三垒,杀获数千 人,斩其直阁将军王升明而还,火数日不灭。衍将垣孟孙、张僧副等水军三千,渡 淮,北攻统军吕叵。宝夤遣府司马元达、统军魏续年等赴击,破之,孟孙等奔退。 乃授左光禄大夫、殿中尚书。宝夤又遣军主周恭叔率壮士数百,夜渡淮南,焚贼徐 州刺史张豹子等十一营,贼众惊扰,自杀害者甚众。宝夤还京师,又除使持节、散 骑常侍、都督荆囗东洛三州诸军事、卫将军、荆州刺史。不行,复为殿中尚书。

宝夤之在淮堰,萧衍手书与宝夤曰:“谢齐建安王宝夤。亡兄长沙宣武王,昔 投汉中,值北寇华阳,地绝一隅,内无素畜,外绝继援,守危疏勒,计逾田单,卒 能全土破敌,以弱为强。使至之日,君臣动色,左右相贺,齐明帝每念此功,未尝 不辍箸咨嗟。及至张永、崔慧景事,大将覆军于外,小将怀贰于内,事危累卵,势 过缀旒。亡兄忠勇奋发,旋师大岘,重围累日,一鼓鱼溃,克定慧景,功逾桓文。 亡弟卫尉,兄弟戮力,尽心内外。大勋不报,翻罹荼酷,百口幽执,祸害相寻。朕 于齐明帝,外有龛敌之力,内尽帷幄之诚,日自三省,曾无寸咎,远身边外,亦复 不免。遂遣刘山阳轻舟西上,来见掩袭。时危事迫,势不得已。所以誓众樊邓,会 逾孟津,本欲翦除梅虫兒、茹法珍等,以雪冤酷,拔济亲属,反身素里。属张稷、 王珍国已建大事,宝晊、子晋屡动危机,迫乐推之心,应上天之命,事不获已,岂 其始愿。所以自有天下,绝弃房室,断除滋味,正欲使四海见其本心耳。勿谓今日 之位,是为可重,朕之视此,曾不如一芥。虽复崆峒之踪难追,汾阳之志何远?而 今立此堰,卿当未达本意。朕于昆虫,犹不欲杀,亦何急争无用之地,战苍生之命 也!正为李继伯在寿阳,侵犯边境,岁月滋甚。或攻小城小戍,或掠一村一里。若 小相酬答,终无宁日,边邑争桑,吴楚连祸。所以每抑镇戍,不与校计。继伯既得 如此,滥窃弥多。今修此堰,止欲以报继伯侵盗之役,既非大举,所以不复文移北 土。卿幼有倜傥之心,早怀纵横之气。往日卿于石头举事,虽不克捷,亦丈夫也。 今止河洛,真其时矣。虽然,为卿计者,莫若行率此众,袭据彭城,别当遣军以相 影援。得捷之后,便遣卿兄子屏侍送卿国庙、并卿室家及诸侄从。若方欲还北,更 设奇计,恐机事一差,难重复集,勿为韩信,受困野鸡。”宝夤表送其书,陈其忿 毒之意。朝廷为之报答。

宝夤志存雪复,屡请居边。神龟中,出为都督徐南兗二州诸军事、车骑将军、 徐州刺史。乃起学馆于清东,朔望引见土姓子弟,接以恩颜,与论经义,勤于政治, 吏民爱之。凡在三州,皆著名称。

正光二年,征为车骑大将军、尚书左仆射。善于吏职,甚有声名。四年,上表 曰:

臣闻《尧典》有黜陟之文,《周书》有考绩之法,虽其源难得而寻,然条流抑 亦可知矣。大较在于官人用才,审于所莅;练迹校名,验于虚实。岂不以臧否得之 余论,优劣著于历试者乎?既声穷于月旦,品定于黄纸,用效于名辈,事彰于台阁, 则赏罚之途,差有商准;用舍之宜,非无依据。虽复勇进忘退之俦,奔竞于市里; 过分亡涯之请,驰骛于多门;犹且顾其声第,慎其与夺。器分定于下,爵位悬于上, 不可妄叨故也。

今窃见考功之典,所怀未喻,敢竭无隐,试陈万一。何者?窃惟文武之名,在 人之极地;德行之称,为生之最首。忠贞之美,立朝之誉,仁义之号,处身之端, 自非职惟九官,任当四岳,授曰尔谐,让称俞往,将何以克厌大名,允兹令问?自 比已来,官罔高卑,人无贵贱,皆饰辞假说,用相褒举。泾渭同波,薰莸共器,求 者不能量其多少,与者不复核其是非。遂使冠履相贸,名与实爽,谓之考功,事同 泛涉,纷纷漫漫,焉可胜言。

又在京之官,积年一考。其中或所事之主迁移数四,或所奉之君身亡废绝,或 具僚离索,或同事凋零;虽当时文簿,记其殿最,日久月深,驳落都尽。人有去留, 谁复掌其勤堕?或停休积稔,或分隔数千,累年之后,方求追访声迹,立其考第。 无不苟相悦附,共为脣齿,饰垢掩疵,妄加丹素,趣令得阶而已,无所顾惜。贤达 君子,未免斯患;中庸已降,夫复何论。官以求成,身以请立,上下相蒙,莫斯为 甚。

又勤恤人隐,咸归守令;厥任非轻,所责实重。然及其考课,悉以六载为程, 既而限满代还,复经六年而叙。是则岁周十二,始得一阶。于东西两省、文武闲职、 公府散佐、无事冗官,或数旬方应一直,或朔望止于暂朝,及其考日,更得四年为 限。是则一纪之中,便登三级。彼以实劳剧任,而迁贵之路至难;此以散位虚名, 而升陟之方甚易。何内外之相悬,令厚薄之如是!

又闻之,圣人大宝曰位,何以守位曰仁。孟子亦曰:仁义忠信天爵也,公卿大 夫人爵也。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。故虽文质异时,污隆殊世,莫不宝兹名器, 不以假人。是以赏罚之柄,恆自持也。至乃周之蔼蔼,五叔无官;汉之察察,馆陶 徒请。岂不重骨肉、私亲亲?诚以赏罚一差,则无以惩劝;至公暂替,则觊觎相欺。 故至慎至惜,殷勤若此。况乎亲非肺腑,才乖秀逸;或充单介之使,始无汗马之劳; 或说兴利之规,终惭十一之润。皆虚张无功,妄指赢益,坐获数阶之官,藉成通显 之贵。于是巧诈萌生,伪辩锋出;役万虑以求荣,开百方而逐利。握枢秉钧者,亦 知其苦,斯但抑之则其流已注,引之则有何纪极。

夫琴瑟在于必和,更张求其适调。去者既不可追,来者犹或宜改。按《周官》 太宰之职:岁终,则令官府各正所司,受其会计,听其致事,而诏于王;三岁,则 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之。愚谓:今可粗依其准,见居官者,每岁终,本曹皆明辨在 官日月,具核才行能否,审其实用而注其上下,游辞宕说,一无取焉。列上尚书, 覆其合否。如有纰谬,即正而罚之,不得方复推诘委否,容其进退。既定其优劣, 善恶交分。庸短下第,黜凡以明法;干务忠清,甄能以记赏。总而奏之。经奏之后, 考功曹别书于黄纸、油帛。一通则本曹尚书与令仆印署,留于门下;一通则以侍中、 黄门印署,掌在尚书。严加缄密,不得开视,考绩之日,然后对共裁量。如此则少 存实录,薄止奸回。其内外考格,裁非庸管,乞求博议,以为画一。若殊谋异策, 事关废兴,遐迩所谈,物无异议者,自可临时斟酌,匪拘恆例。至如援流引比之诉, 贪荣求级之请,如不限以关键,肆其傍通,则蔓草难除,涓流遂积,秽我彝章,挠 兹大典。谓宜明加禁断,以全至治,开返本之路,杜浇弊之门。如斯,则吉士盈朝, 薪载焕矣。

诏付外博议,以为永式,竟无所定。

时萧衍弟子西丰侯正德来降。宝夤表曰:

伏见扬州表,萧正德自云避祸,远投宸掖,背父叛君,骇议众口,深心指趣, 厥情难测。

臣闻立身行道,始于事亲,终于事君。故君亲尽之以恆敬,严父兼之以博爱。 斯人伦之所先,王教之盛典。三千之条,莫大于不孝。毁则藏奸,常刑靡赦。所以 晋恭获谤,无所逃死;卫伋受诬,二子继没。亲命匪弃,国孰无父?况今封豕尚存, 长蛇未灭,偷生江表,自安毒酖。而正德居犹子之亲,窃通侯之贵,父荣于国,子 爵于家,履霜弗闻,去就先结。隔绝山淮,温凊永尽,定省长违,报复何日?以此 为心,心可知矣。

上一篇: 卷四十六

下一篇: 卷四十八